这不是J.，而是孟买的一个公交司机。摄影／PedroElias
人们常说，和做爱拉屎一样，睡觉是人生最大的乐事之一。但是如果突然有一天，睡觉由一件快乐的事情变成了噩梦，比如你会一睡不起了，那会怎样？
J.并没有告诉我们他的全名，只告诉我们他有睡眠恐惧症，也就是说他害怕睡觉。光是想到睡觉就使他很紧张，每当意识到自己的恐惧症时，他就要努力克服焦虑发作，这也使我们的采访变得异常困难。
VICE：你好J.，你能跟我们解释一下什么是睡眠恐惧症吗？
J.：睡眠恐惧症就是害怕睡觉。这是最特别、最敏感、最难理解的一种恐惧症，因为它出现的频率很低，但是它严重影响了患者的身体和精神健康。
它对你的生活造成了怎样的影响？
它影响了我生活的方方面面。我尝试了一切方法防止自己睡觉，因为我害怕死掉，害怕心脏病或者致命事故。然后第二天，我就会觉得完全无力，也很绝望。这种身体和精神上的双重疲劳，给我带来了很大的影响。我生活的每一个细节都受到了影响，这是正常人难以理解的事情。
你的病情是由什么引起的？
一切都是由蚓体损伤引起的（一种引起失衡和晕眩的大脑伤害）。年8月的一个晚上，我边吃晚饭边看电视，突然有几秒钟，我失去了意识，从沙发上滑了下来。等我醒过来，医院。
我接收的治疗十分糟糕，医生认为我的问题是“狂躁症”，还说病症都是我“臆想出来的”。精神科医生和普通医生都诊断我是“臆想病和身心问题”，这也是我睡眠恐惧症的起点。
然后呢？然后你做了什么？
我去医院，看了无数的医生，他们让我做了无数的检测。我得到了各种各样的诊断结果：有的说我得了癌症，另一些我说有脑部肿瘤，还有说是耳部问题的，反正你能想到的他们基本都提到了。
这些相互冲突的诊断使我感到恐惧，随时都在害怕有什么不测发生。你要知道，这个艰难的过程一直持续了近两年，在那两年期间我一直被头晕、晕眩、以及严重的头痛所折磨，此外还有睡眠问题。渐渐的，我的恐惧不断加深。我开始不敢睡觉，并开始觉得我有很严重的疾病。
这些人也都不是J.。摄影／BrunoBayley
你说你的恐惧是基于你害怕不能醒过来，害怕死亡。这跟宗教信仰有关吗？
我是无神论者。我不相信上帝。我觉得我们一旦死了，一切就都结束了。这个想法让我很害怕。没有任何人和任何信仰能让我对此有所准备：家人不幸，专业人士不行，谁都不行。
你说你竭尽所能阻止自己入眠。你都做了什么呢？
每当我准备睡觉时，就会变得越来越焦虑。我的身体会紧张，会有窒息发作，阻止我入眠。很难解释，你必须去感受一下：我的脉搏加快，我会发抖，不知道该做什么。会感到很无力。在那样的情况下，我其实是完全被潜意识控制了的。
另外，我有时还会有意识地走下床，绝望地出门寻求帮助。我去过精神健康中心，可他们不但没帮到我，给我吃的那些药丸反倒加剧了病情。我想过自杀，但是我是个坚强的人。我内心有股力量，督促着我活下去。
你也有睡着的时候吧？睡得好吗？
我是有睡着的时候，但我的思绪还是会捉弄我，它就像一个防御机制，让我的意识不能得到放松，不能脱离现实，也不能好好休息。
你通常能睡多久？
顶多三到五个小时，还得视当天的情况和紧张程度而定。
现在你已经确诊了，那你有进行什么治疗吗？有吃什么药吗？
并没有具体的药理治疗，大部分还是心理治疗。只有很少的医疗中心能提供对这种疾病的治疗，而且价格十分昂贵；因此，大多数有我这种病的人都无力承担治疗费用。我只能努力走出去，分散自己的注意力——在我走路或想其他的东西的时候，睡眠恐惧症的影响能降到最低。
当你醒过来意识到自己还活得好好的时候，是怎样的感觉？
我起来之后会很疲惫，筋疲力尽。我不想做任何事情，而且很显然还是很困。你永远不可能克服恐惧症，你可以调节它，尽最大可能与它和平共处；但你必须记住：恐惧症不能被治愈，谁如果说可以，那就是在撒谎。
睡眠恐惧症对你的社交生活有什么影响？
我没有社交生活。我和人类的关系仅限于我的家人……没人能理解我经历了什么，大多数人都觉得我是疯子。我也不可能在工作岗位上有好的表现，这也加剧了我的孤立，也让别人对我不信任，而且还会促生新的病理和心理问题。
当别人觉得你“疯了”的时候，你有什么感受？
我觉得他们比我还疯，因为他们一点同情心都没有。
关于睡眠恐惧症，你还希望大家能了解一些什么呢？
支持是最基本的。但这一点很难，因为我们生活在一个伪善的社会，有心理和生理残疾的人会被这个资本至上的社会抛弃和虐待。别人都觉得你是个怪人，你也没有权利拿自己的问题去打扰别人。但至少我们应该研究一下这些恐惧症，因为受这些恐惧症影响的人要远远多于我们目前的认知。
翻译：何曼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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